入土为安

        12月11日安葬了父母。

        12月10日下午两点多，我们去寄存室。带着爸爸妈妈那两幅大大的遗照，最后在那个平台上拜祭了一次。这地方，短短两年内，成了很重要所在，我想，我不会再来了。弟弟和小峰提着沉沉的盅，我抱着像片打着黑伞，弟媳点着香，二表姐开着车门等着，两次往返，关上车门，我们一家人缓缓出发了。我坐去了最后排，爸爸和妈妈都在那里，大大的像片并排放在座位上。很久没和他们挨的如此近，仿佛又一次全家人回去过年，只是这次爸爸妈妈不象以往坐着，矮矮的只及我的膝盖.....

        想带爸爸妈妈回我们家看看，呆一晚，可似乎没有这风俗。于是，我们在预定的下午三点吉时，缓缓出发。驶离番禺，路经天河，能看到我们以前的家，再接着，就上高速，象以往无数次一样，走上那条熟悉的归乡路。别了，这个20年前我们一家怀着美好憧憬迁徙过来的城市，这一次，爸爸妈妈将不再回来，永远永远地离此而去。20年了，生活绕了一个大圈，我们又回去了。

        入夜，来到小姨家楼下，暂别了爸爸妈妈，我们上小姨家，在粤北的寒冷夜晚，小姨和姨丈热情地接待我们吃喝，比回到自己家更亲切。上一年，我还带了妈妈回来小姨家住呢！那时的妈妈很高兴，象宝贝一样被小姨呵护着。妈妈再也不能上小姨家了，不知道和爸爸在楼下呆着会不会孤单？！这又是最后一次陪爸爸妈妈路经这个城市，我从出生呆到青少年时期的城市，真想妈妈再看一看这个熟悉的家，看一看眼前的青山绿水...... 转念想，最后看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最后一次，最后几十次，终究没有了以后！一夜无眠。

        11号上午继续赶路，大叔、二叔和几位姑姑都在等着，小叔也连夜飞回来。爸爸妈妈的墓地基本上是大叔和姑丈帮忙处理，国庆时一起爬山涉水看了好多地方，在几个方案间犹豫，是移回爸爸家族的山头？还是去妈妈家族所在的公墓？还是留在广州，方便舅舅阿姨们拜祭？我们再三权衡，父亲那边的山风水极好，但是太孤寂，妈妈生前就不喜欢去那里，而爸爸，某次回去修墓时，曾经说过那里风凉水冷，以后不打算葬回那里；而广州，我们只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感情上这个喧闹的城市不是我们真正的家；我和弟弟、小姨一致选择了让妈妈和疼爱她的父母哥哥在一起，妈妈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她最为依赖待她最好的，始终是她娘家的人，而爸爸，生前虽然没怎么疼爱妈妈，我想，这次他会就妈妈的，毕竟他们相爱过。叔叔们有些微词，还是尊重了我们姐弟的决定，事无巨细地打点了一切。

        等待吉时的空隙，小姨和二表姐在大叔家聊天，除了爸爸妈妈的两次丧葬，我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和叔叔们聚一起了。大叔搬出了市区住，两个孩子陆续成家了，二叔盖了新房子，两口子帮着带孙子了，小叔一手打拼下来的公司准备上市了...... 样子和爸爸有几分相似的大叔，一直在一旁沉默着，在爸爸最后的那几年，是大叔每周至少给爸爸一个电话，和他谈心，希望能接他回来居住，这样的亲情，依然没能留住爸爸。爸爸的离去，给了大叔很大的人生打击，大叔明显老了。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我很心酸，要是爸爸妈妈在，多好！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以前要有那么多的隔阂和生分？为什么原本美好的生活，会变得面目全非？为什么起点很好的爸爸妈妈，不能善终，更享受不到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命运，无任何轨迹可循，尘埃落地之后，更不屑于回答我这凡人的质疑。

        下午两点多，我们启程往墓地。绕过姥姥姥爷所在那个山头，继续往前开，原来要攀上爬下几百米进去的墓区，开了车道直接抵达。因为国庆时期没能当场预订，姥姥旁边那块地被买走了，我们只能在新区另找一幅地，和姥姥姥爷、二舅舅也就几分钟路程，在这里，妈妈和爸爸不会寂寞。天微微下起了小雨，我和弟弟扶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盅，往开好的墓地去。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后，我们轮流跪在爸爸妈妈面前，捧了三把土往爸爸妈妈上面，我的爸爸妈妈，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埋进去。这就是终结吗？！

        墓碑渐渐立起来，有爸爸妈妈的像，我和弟弟把带过来的大相片分别放在墓碑的下面，两张大大的照片，并列着，后面是黑色的墓石，肃穆中仿佛是一出人生闹剧的谢幕，带着悲伤、遗憾与唏嘘，这是当年爸爸妈妈来安顿姥姥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细雨中，爸爸妈妈那年轻的容颜，还有妈妈那熟悉的淡淡的笑容，看着很温暖。风水师说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很吉祥，对爸爸妈妈是好事。大家说，入土为安，希望他们奔波劳累的身心，就此安宁下来。我的心也沉了下来，不用再担心爸爸去了哪里，不用再为妈妈的病情心绷得紧紧地，我知道爸爸妈妈的所在了，我知道他们是什么状态了，只是，那地方真的如此安宁幸福吗？那阴冷、潮湿、死寂之处？我的心，这一次沉到了底，安定了，瓦凉瓦凉地......

        我就这么把爸爸妈妈留下了，以后的我，此生的终点，也将回到这里长伴父母。离开前不能回头，明年，我会再来看你们，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应该会每年都来。掐指算算，有生之年我只能看望爸爸妈妈不过三四十次，怎么会不遗憾和难过呢！这噩梦，什么时候终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