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6日,永失母爱!

 

        6日,一大早跑去医院,一是心里放心不下想看看妈妈,二是想找主治了解一下治疗用药情况,三是想找医院的营养专家商量一下辅助营养用药方案。5日晚上本来我值夜,那天下午剪了头发,买了两身妈妈喜欢的明亮色彩的衣服,和力力见面,拿到了她从德国捎给妈妈用的营养辅助品,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姨让我回家睡,她来陪妈妈。

        早上到达医院,小姨已经给妈妈擦身换了衣服,我接着给妈妈清洁口腔,先用棉球抹去妈妈口腔里的痰和唾液,用棉签沾生理盐水给妈妈的口腔和牙齿消毒,两分钟后,再用棉签沾漱口水给妈妈清洁口腔和牙齿。妈妈依然没有回应,但我知道她喜欢干净。主治来查房了,一大群人,连同营养师,真好!不需要我分头跑,我和主治交流了一下,和营养师商量营养用药和维生素辅助用药,营养师不认为能有很大作用,但我要求用她会给我配。这不是最好的沟通结果,看病近三年,见了无数的否定意见,只要医生不拒绝能按我的要求去做,我也满意了。小姨说一天一支恰玛古口服液,妈妈也拉肚子,那就彻底停掉这东西。事情基本完成,我外出工作去。

        白天上网订购了三样东西:一是两只玻璃针筒,打算给妈妈换下易变形的一次性塑料鼻饲针筒;一是透明的眼罩,能压住妈妈的眼皮让她闭上眼睛睡觉,又能看到妈妈眼罩下的眼睛是否真的闭上了避免睁眼接触到眼罩发生感染;一是一个临时替用的颈椎枕。妈妈卧床整整半年,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颈部劳累的问题,这大半年来一直睡着医院提供的枕头,早该想到去买一个减缓颈椎压力的保健枕,网上的东西不确定质量,还是这几天去专卖店买个好枕头吧!再电话联系一位民间医师,想采用他的健康疗法,虽然妈妈已是晚期的晚期了,医师不看好,认为很可能我会花了钱没效果,我一再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不顾虑花费,不要求治好和逆转,只希望能在不影响体质的前提下减缓癌细胞的发展,争取时间...... 医师勉强同意了,把妈妈的治疗记录发给他,答应晚上给妈妈配个药方。

         傍晚回家,家里这些日子不做饭,小姨在医院订餐,我和弟弟分头在外面吃。我如常去医院附近新开的餐馆吃酸辣粉,要不要打包带上病房吃?算了,就坐在餐厅吃吧!车子今天快没油了,等会儿晚上从医院出来我再载小姨一起去加油...... 我如常地盘算着一些生活琐事。这就是一个和平时一样普通的日子而已!

        来到病房,弟弟也是刚刚到,他今天去给妈妈批发了一箱纸尿片。小姨说妈妈下午痰很多,刚吸了一次,没吸出去,妈妈情况有些反复。小姨用两片棉纱,沾温开水贴在妈妈的眼皮上,妈妈总算能闭上眼睛睡觉了。

        晚上八点,小姨连着两个白天一个晚上在医院,有些累,说今天早些回去,我去洗澡洗头,然后准备载小姨回家。这时,妈妈的心率开始加快,喉咙明显有痰,呼吸的声音很大,"赫赫”声,叫护士来吸痰,小护士不熟手,动作生硬地把管子插进妈妈喉咙,妈妈显然被刺激得很难受,我呵斥了小护士,不允许她这样动作粗鲁。吸了几次,管子带出来,居然有些微红的血色,是喉管粘膜被损伤了。不敢再吸,把床尾揺高,抽掉枕头,让妈妈侧躺,不时给她拍背,希望能将喉咙的痰排出来。

         我们不敢走了,和弟弟围坐在病床旁,眼巴巴盯着监测仪上的数据,希望心率能象往常那样,渐渐降下来。情况并不如人愿,心率在升高。找值班医生,护士们和医生都过来了,忙绿着,观察着,突然,值班医生说:“怎么呼吸那么慢啊?”我注意到妈妈这几天用来呼吸的腹部起伏间隔时间确实有些长,她的鼻子应该一起在呼吸啊!我想得挺乐观。医生脸色凝重,开始数妈妈呼吸的间隔时间,叫护士推急救用品车过来,上那些帮助呼吸和心跳的针水。小姨很紧张,要弟弟取出给妈妈准备好的衣服,以防万一,我和弟弟有些懵了,不相信形势变得如此糟糕。小姨表示:医生刚才说情况很危险...... 这时,监测仪上显示的血氧开始降,从很好的98、97降到95、94、93、90、89...... 我一再问医生怎么办,医生和护士们穿梭着,我数着妈妈的呼吸,真的间隔越来越长,有时候十几秒钟才重重地呼吸一次,夹杂着妈妈重重的叹息声。除了监测仪上的数据不正常,妈妈的神态和状态都很平静啊!怎么回事?!我和弟弟反复问医生,药多久能起效?医生不确定...... 小姨低声说:“你们还听不出医生的话吗?”她取出了妈妈的衣服,要我们帮忙换上,说不能让妈妈穿着病服离去。扯谈!这个时候给妈妈换衣服,会加重妈妈的症状!我拒绝了。小姨执拗地把裤子套上妈妈的两腿,再将上衣披在妈妈身上,叫我从包里拿出钱,她挑了几张放进妈妈手心...... 我跑出去找医生,走廊里主任迎面走来,他今晚在医院。和蔼的主任和我在走廊交谈,我问:“什么回事?这情况有救吗?去 ICU 有用吗?”主任告诉我,妈妈这几天的表现是典型的脑疝症状,什么是脑疝?就是脑部水肿压迫到正常的脑组织,造成脑组织移位,形成脑疝,进而影响了呼吸功能,“è¿› ICU 能缓解吗?”“不可以,进去也是靠呼吸机来呼吸了,不可能恢复呼吸功能。”我不想就此放手,“脑疝能不能用外科手术处理啊?等缓过这次危机,用外科把脑疝解决掉,行吗?”主任无奈地摇头,值班医生跑出来,“没有时间考虑了,上不上 ICU ? 就算上,现在赶去人可能就在路上走掉!”我盯着主任,要上 ICU 吗?主任问:“还有没有谁她要等的?现在上 ICU 就是给她延着那口气不断,如果有亲人要赶来送她,就上 ICU 维持着那口气,需要吗?”我看看一旁的弟弟,还有谁要等吗?弟弟抱着头,艰难地吐出一句:“那就不上吧?”我点点头,没有象上次一样转身走人把事情推给他,我颤抖着在救护纸上做了选择签上名。

        转瞬间,变了世界!

        我走回病房,穿过那围绕着的一圈医护人员,妈妈已经被戴上了氧气罩,我坐去床沿,握起妈妈的右手,这只我经常握的手,温暖而柔软,监测仪上的血氧已经跌到40多了,然后指标徘徊着上下,偌大的病房很多医护人员穿梭着,世界很安静,周围仿佛是虚拟的,我看着妈妈,要把她的样子烙进心底。突然,我发现妈妈被我握着的那只手,靠近床单着力的指尖和手掌,开始发紫,很不正常的紫色,我很惊惧,再看妈妈脸,平时鲜红的嘴唇,已经发紫。下意识想赶紧去找医生,转念间,明白这次没有用了,我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揉着,很想象以前无数次那样,告诉妈妈:没事的,不要担心,很快就好了,没事的...... 妈妈似乎好长时间没有再重重地呼吸了,医生拿听诊器听,“心跳停止了。”那些仪器和管子,开始从妈妈身上撤退。我把头趴去妈妈心口,象往常一样,努力地听着,妈妈的胸口硬硬地,没有跳动。一旁的医生说:“9点23分。”

        我和弟弟傻傻地看着医护人员拆除妈妈身上的各种管子,从妈妈身体里拆出来,小姨去打水,给妈妈抹身子,换衣服,我们三人象往常一样,扶起妈妈,翻身,擦洗,穿衣,这一次,妈妈的头部不再配合我们,没有力度地往下耷拉。我又去拧把面巾,给妈妈细细地擦脸,妈妈,你喜欢干净,让我最后一次给你洗一把脸,还你漂亮又光鲜的样子!

        妈妈穿着我给她买的漂亮衣服,紫色褪去,皮肤象平时那样,白皙干净,她静静地睡着了,高雅素净。我抱起她的头,用梳子梳好头发,有半个月没洗头了,真的让妈妈受苦了!弟弟回家给妈妈找鞋袜,小姨去洗澡,我轻轻地趴在妈妈胸口,脸贴着她有些凉的脸,在她耳边轻轻说:“妈妈,就这样离开我们吗?真舍不得啊!妈妈,对不起!以前没有关心你的身体健康,让你染上了重疾。这两三年,因了我们的不舍,让你受苦了,还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很对不起!妈妈,你放心走吧!那边有爷爷姥姥、二舅舅和爸爸,他们都会对你好的。这里我会活得很好,我一直就不用你担心的,我会照顾好弟弟和他的家人,我会照顾好小姨,我们都会很好,你放心吧!妈妈,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好吗?如果不能,你就好好地生活,要照顾好你自己啊!妈妈!”

        ç­‰å¾…的时间非常漫长又短暂,期间我上了一次洗手间,回来握着妈妈的右手,居然发现妈妈的手心比我的手暖,我大叫起来:“妈妈又有体温了!”弟弟和小姨分别去摸妈妈,证实了是冷水洗手后我的手温度低造成的错觉。妈妈的口鼻都被棉花塞上了,怎么可能还有气呢?弟弟说,是啊!我居然忘了。牵着妈妈的手,象以前一样,上下拉升着,锻炼手臂,妈妈的手和手臂依旧那么柔软......

        深夜,妈妈要被推走了,我和弟弟帮妈妈理顺头发,我最后亲一亲妈妈的脸,和弟弟陪着她往医院负一楼去。住在这家医院近一年,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负一层。我亲爱的妈妈,就要被推进那小小的冰冷的柜子,今晚本来是弟弟陪你的,现在我们不能再陪着你了,好担心你没人照顾会冷着,你已经没有自理能力了,要是有什么需求,怎么办呢?这样想着,万分难受!进去前的一刻,我请工作人员停止,蹲下去,拉开拉链,捧着妈妈那五官精致的脸,泪眼朦胧中我努力睁大眼,再一次仔细看一看,我是真的真的很不舍!

         妈妈,别了!

This entry was posted in 和妈妈在一起. Bookmark the permalink.

39 Responses to 2010年9月6日,永失母爱!

Comments ar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