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记事

中秋节，家里（确切地说是医院里）又来了很多人，大姨、五姨两口子、小舅舅一家、大表姐两口子...... 深圳的亲戚们，除了年迈的大姨丈独自过节，其他人都赶来广州看妈妈。

国庆那天给妈妈电话，妈妈说那一排房间只剩下三两位病人留守，问妈妈是否要回家一起过，妈妈拒绝了，其实是不想回家麻烦不懂做家务的我和弟弟去照顾她。“你出去玩吧！我这里一天三餐都订好了，你们可以不来的。”妈妈知道往年的我总是外出旅游，这时候我怎么敢跑啊？！炎龙说以后会是难忘的记忆，听着不对劲！

一大群人中午直接从高速路奔医院，甫一见妈妈，大姨和五姨眼圈红红立即流眼泪。中秋的午餐，订了医院楼下药膳坊的灵芝房。席间，表姐夫提议妈妈加服一种新药，确切地说还不算“药”，是他辖下某高科技公司研制出来治疗癌症的，据说研发者全是国外的医学博士。表姐夫对“药”名说不出，作用机理说不出，适用人群说不出，能说出的就是身边几位已多发转移的癌症朋友服用后病情的稳定与好转。我有些疑惑，迟疑着，打算跑深圳去探听虚实，表姐夫拨通了该负责人的电话，说好10月10日医学博士回国后联系取药。这是我穿裤衩就认识的表姐夫，因了他和表姐对妈妈的感情，因了他工作性质的缘由，该“药物”的欺骗成分几乎不存在，唯一的风险是吃了无效。那就试试吧！白猫黑猫，能控制或者逆转妈妈病情的就是好猫！只要这里面有好猫，管它是哪只或者哪几只！

晚饭在我们小区食街一家顺德菜馆，妈妈喜欢吃这家，小舅舅半个月前就指定要投妈妈所好订位。餐厅没有房间，应我们要求铺了能坐17人的大桌子。大姨五姨一左一右护着妈妈，大表姐、表姐夫、小舅舅、小舅母...... 我们几人分别把能看上的菜都点上来，满满一大桌，开始杯觥交错。我总止不住看对面的妈妈，要记着她坐的位子，记着她的衣着，记着她的表情，记着这个热闹的夜晚！

回到家，大姨帮妈妈用万花油搽后脑勺，五姨往妈妈脖子涂清凉油。原来下午妈妈在房间倒腾，没站稳往后摔，磕着后脑勺了。想看看妈妈的伤势，但这个架势，我挤不进去。于是洗了葡萄，和小舅舅两人坐一旁边吃边看电视，表哥拿个相机抢拍调皮的嘉嘉。合影时，妈妈唠叨着不满意自己的衣着，说没有领子显得好瘦，我倒是挺喜欢妈妈穿着的这件蓝色绸光面的秋衣，取出一条橘红绿相间的绸巾，帮妈妈围上打个领结，漂漂亮亮地拍照。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起来了，惟独妈妈还在房间睡得香香的，看过了九点，大家一致要求我给医院打电话延迟到中午才送她回病房，昨天一天累着她了。早餐后，我翻出了上年国庆在胡志明市给妈妈买的秋季套装，妈妈穿上非常洋气。出门去湖边散步前，大姨和五姨分别给妈妈搽油和梳理弄乱了的头发，妈妈安静地坐着，不操劳很听话地，任由他们摆弄，最后给穿上了鞋袜......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妈妈是阿姨们的宝贝！

往湖边的路步行不到五分钟，不想妈妈晃晃悠悠走得辛苦，我们开车去。散步时我和小舅舅聊天，数落妈妈的洁癖，一旁的五姨突然插话：“你就让一让她吧！她从小就这样，我们都让着她。她就这性格，不帮她干的话，她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坚持的...... ”我有些惊讶：这是妈妈的妹妹说出来的话，我以前从来没机会知道这些！联想到一贯顺从妈妈敢怒不敢言的小姨，还有好脾气永远对妈妈笑呵呵的小舅舅...... 一直知道爷爷和姥姥十分宠爱这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原来妈妈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把她捧在手掌心的，难怪多年来妈妈如此依赖和信任她的兄弟姐妹们！妈妈，你好幸福！从小拥有疼爱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在他们眼前，你是骄傲任性的公主！可惜我却从来不知道！如此的关爱，记忆中爸爸从来没能给你，连今天的我和弟弟也无法做到！在我眼里，你只是那省吃俭用，承担着太多生活重担和苦难的妈妈。我们姐弟，还有爸爸，让妈妈受了大半辈子的苦！从一位人人呵护的美丽姑娘，变成缺乏安全感饱经沧桑的老妇人！究竟是谁造了孽？！

和小舅舅商量完后续的治疗措施。会所吃完午餐，阿姨扶妈妈坐上车，还没说话，五姨的眼泪又滴落下脸颊。看着自己崇拜又呵护的姐姐，每况日下，下次是否能再见？我不敢深想。扶妈妈回病房，妈妈不再说话，大而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某处，护士来挂营养液和注射针水，就这一会儿，妈妈睡了。